俄烏衝突爆發後,國際糧價經歷了一輪快速上漲。今年5月中旬開始,國際小麥、玉米和稻穀的價格持續回調。我們認為,後續因俄烏糧食回歸國際市場、糧食貿易保護主義緩和、能源價格中樞下移或帶動糧價回落、全球糧食供需缺口低於市場預期等原因,國際糧價再度大漲的動力或不足。相對於國際糧價而言,中國國內糧價的緩衝墊更厚,原因包括國內外糧價倒掛、中國主糧的自給率和庫存均高於國際警戒線、以及在多舉措保障糧食安全下2022年中國糧食產量有望延續正增長等。
一、國際糧價上漲動力不足
2016年到2019年,國際糧價整體穩定。新冠疫情爆發後,國際糧價持續上漲,而俄烏衝突又“再添一把火”。聯合國糧農組織(FAO)穀物價格指數,從2020年7月的低點96.9,上漲到2022年1月(俄烏衝突爆發前)的140.6,此後於2022年5月達到歷史峰值173.4。FAO穀物價格指數2022年6月回落到166.3,從高頻的小麥、玉米和稻穀的期貨價格看,國際糧價調整幅度更大,從二季度高點至7月29日,三者分別下跌了37.6%、23.8%和5.3%。
展望下半年,我們認為國際糧價再度明顯上漲的動力可能不足,波動幅度也有望縮窄,波動中樞或逐步回歸至2021年四季度水平。主要原因在於:推動今年國際糧價上漲的四個動能已明顯減弱,甚至發生了逆轉。
(一)俄烏糧食回歸國際市場
俄羅斯、烏克蘭都是全球重要的糧食生產國和出口國。根據FAO統計,2020年俄羅斯和烏克蘭的穀物(包括稻類、小麥、玉米和其它雜糧,是糧食的主體)產量分別為1.30億噸、0.64億噸,佔全球穀物產量的4.34%和2.15%,分別是全球第四和第九大產量國。2020年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穀物出口分別為5163萬噸和4521萬噸,是全球第二大和第四大穀物出口國,佔全球穀物出口比例分別為10.10%和8.85%,合計佔比接近兩成。
俄烏衝突爆發後,國際市場對全球糧食供應不足的擔憂迅速上升。烏克蘭方面,其糧食的生產和運輸均受到較大衝擊。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近日在社交媒體上表示,烏克蘭今年的糧食收成可能只有往年的一半。烏克蘭糧食主要通過亞速海和黑海向外運輸,海運佔烏克蘭糧食出口的九成以上。5月中旬烏克蘭國家通訊社稱,俄羅斯仍幾乎封鎖了烏克蘭所有的港口。俄羅斯方面,儘管2022年其糧食生產受戰爭的直接影響較小,但市場擔心俄羅斯糧食成為製裁和反制裁的工具。
6月中下旬開始,越來越多的信號顯示,俄羅斯和烏克蘭兩國的糧食將重返國際市場,兩國衝突導致的全球糧食供應風險已大為下降。
一是,烏克蘭糧食安全運輸協議達成,預計烏克蘭糧食出口將恢復到衝突前的九成以上。據媒體報導,7月22日俄羅斯、烏克蘭的代表在土耳其城市伊斯坦布爾,分別和聯合國及土耳其的官員,簽署了兩份“三方協議”。根據協議,四方在伊斯坦布爾成立協調中心,監控黑海海域航行的船隻,確保俄烏兩國的糧食、化肥等相關產品,可安全經過黑海出口到國際市場。協議達成後烏克蘭糧食出口恢復率將恢復到九成以上。8月1日土耳其國防部稱,首批烏克蘭糧食已運離敖德薩港。
二是,美歐在最新對俄製裁中明確鬆綁了俄羅斯的糧食出口,俄羅斯對恢復糧食出口持積極態度。俄羅斯衛星通訊社7月19日報導,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謝爾蓋•韋爾希寧在參加聯合國糧食安全活動時稱,預計俄羅斯今年農業年(2021年7月1日至2022年6月30日)將出口3700萬噸糧食,明年將達到5000萬噸。塔斯社報導顯示,2021年農業年俄羅斯糧食出口約為4800萬噸,據此可推斷2023年農業年俄羅斯糧食出口或將恢復到俄烏衝突前的水平之上。
(二)糧食貿易保護主義有所緩和
新冠疫情后,出於對糧食生產和運輸的擔憂,全球範圍看食品領域的貿易保護主義明顯增強。據世界銀行統計,2020年1月1日開始,食品領域新增的、生效中的限制出口貿易政策,到俄烏衝突爆發前為93項。俄烏衝突爆發後,全球食品領域的出口限制政策持續增多,2022年6月1日達到了峰值155項。此後,隨著全球糧食供應壓力緩和,全球食品貿易管制政策開始鬆綁,到6月16日(最新數據),食品領域的出口管制政策已下降至148項。
國際穀物理事會(IGC)的預測顯示,俄烏衝突和食品貿易保護主義對全球糧食貿易的影響可能被高估。2022年7月21日,IGC發布的《穀物市場報告》數據顯示,2020/21、2021/22、2022/23全球穀物貿易分別為4.26億噸、4.22億噸和(預計)4.06億噸。分品種看,主要受玉米貿易量下降的拖累,預計2020/21年度到2022/23年度,全球玉米貿易量從1.88億噸下降到1.69億噸,占同期全球穀物貿易量萎縮規模的95%。由於全球飼料用玉米消費量佔比超過六成,因此玉米貿易量的下降對全球食用糧價格的影響不宜高估。
(三)能源價格中樞下移或帶動糧價回落
歷史上,全球食品價格與國際油價走勢高度相關。兩者的直接相關性,源自石化價格上漲影響農資價格、農用機械的生產和運輸成本、生物燃料與化石燃料存在替代關係。
基於國際油價中樞緩慢下移的預測,我們認為國際糧價上漲壓力也有望繼續緩解。我們預計,未來一年全球能源需求增速或保持平穩下行,供給保持穩步增長,自2022年三季度起,全球原油庫存或將開始築底回升,但累庫的節奏可能較為緩慢。美國原油庫存與WTI原油價格保持較強的負相關性。2022年6月美國原油庫存為9.2億桶,絕對水平為2004年以來最低,且低於2011-2014年油價破百期間10.4億桶左右的庫存水平。預計未來一年美油庫存將緩慢回升,並於2022年末回升至10億桶、2023年中回升至10.5億桶左右,庫存水平對應合理油價在90-100美元/桶左右。
(四)全球糧食供需缺口低於市場預期
多重因素疊加下,此前市場一度擔心今年全球糧食可能會明顯減產:一是,前面提到的,俄烏衝突發生後烏克蘭糧食減產不可避免;二是,俄羅斯和其盟友白俄羅斯都是全球重要的化肥出口國,市場擔憂化肥可能和糧食一樣,成為俄羅斯的反制裁工具,減少對外出口;三是,2022年較大概率發生罕見的“三重”拉尼娜氣候事件,導致全球氣候異常,影響糧食的播種、生長和收穫。
但目前看,全球糧食總的供需缺口可能被高估。根據國際穀物理事會7月21日發布的《穀物市場報告》,2021/22年度全球穀物總產量同比增長3.0%,其中小麥、玉米和稻穀這三大主糧的產量分別同比增長0.9%、7.4%和1.0%。展望2022/23年度,受小麥和玉米減產的拖累,全球穀物產量預計將下降1.7%,和全球同期消費需求間存在2500萬噸的缺口。不過缺口僅佔2021/22年全球穀物庫存的4.3%。總的來說,全球範圍看近兩年糧食短缺的風險可能被市場高估了。
二、中國糧價緩衝墊更厚
因國內外糧價倒掛、中國主糧的庫存和自給率均較高、今年多舉措鼓勵農民種糧,我們認為國內糧價相比於國際糧價,漲價動能更弱。
(一)國內外糧價倒掛
對比小麥和玉米的國內外現貨價,可發現中國國內糧價波動較小,且長期高於國際糧價。使用即時匯率折算,2022年7月29日國際小麥和玉米的現貨價分別為2210.5元/噸、2074.5元/噸,較對應品種的中國國內現貨價分別低28.3%和26.3%。國內外糧價倒掛,當國際糧價上漲時,能起到一定緩衝作用。
國內外糧價倒掛的根源,在於成本差異較大。美國農業部公佈了小麥、玉米的每英畝生產總成本,中國國家發改委發布的《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彙編》中,對小麥、玉米等農產品的生產成本也有詳細梳理。對比來看,中國糧食種植成本明顯高於美國,2020年美國每畝小麥和玉米的種植成本分別只有中國的35.2%、72.1%。
在不具備成本優勢的情況下,為保障中國國內種糧收益和提高種糧積極性,進而維護國家糧食安全,2002年中國開始建立重要農產品進口配額制度。每年根據《農產品進口關稅配額管理暫行辦法》,公佈下一年實行進口配額管理的農產品及其規模。進口配額內的農產品按1%的稅率徵收關稅,超過配額的執行65%的關稅稅率。2004年到2022年,每年小麥、玉米、稻穀三大主糧的進口配額,分別為963.6萬噸、720萬噸和532萬噸,已連續19年保持不變。2021年小麥、玉米和稻穀的進口配額,分別佔中國國內消費量的6.8%、2.5%和2.4%,低配額比例阻礙了國際糧價波動向中國國內糧價的直接傳導。
(二)主糧自給率和庫存均高於國際警戒線
聯合國糧農組織提出了國家糧食安全評估的三個基本標準:第一,糧食生產上的安全,國家糧食的自給率必須努力達到95%以上,即糧食對外依存度應低於5%;第二,糧食消費上的安全,人均年糧食消費應達到400公斤;第三,糧食流通上的安全,糧食庫存應達到本年度糧食消費的18%,14%為警戒線,低於14%為糧食緊急狀態。
中國三大主糧的對外依存度均低於5%的國際警戒線,這是中國糧食進口配額規模能多年維持不變的基礎。我們採取(糧食進口量-糧食出口量)/(糧食產量+糧食進口量-糧食出口量)的計算方法,估算三大主糧的對外依存度。可發現部分年份,中國有些主糧是淨出口的。2019年小麥、玉米和稻穀的對外依存度分別為3.0%、1.8%和0.0%,中國三大主糧的自給率均在聯合國糧農組織認定的95%這一安全水平之上。
中國三大主糧的高庫存,也為中國國內糧食安全提供了安全墊。從絕對規模看,2012年後中國的小麥庫存持續上升;稻穀的庫存2020年和2021年雖小幅回落,但仍處於歷史較高水平;2016年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開始後,玉米整體在去庫存,不過2021年末其庫存仍有1.38億噸,僅略低於小麥和稻穀的庫存。從庫銷比(年末餘額/消費量)看,2022年末中國小麥、稻穀和玉米分別可滿足本國1.54年、0.71年和0.49年的消費需求,均明顯高於聯合國糧農組織認定的0.18年這一安全警戒線。
(三)2022年以來多舉措鼓勵種糧
與往年相比,2022年農業領域的一大變化是,將保障本國糧食安全提升到了新高度。2022年中國的中央一號文件,明確指出“保障國家糧食安全”是需要牢牢守住的底線,這是歷年中央一號文件的首次。
雖然今年上半年中國多地發生疫情,但中國國務院、部委和地方政府多舉措推進糧食保供,今年糧食產量仍有望正增長。春播方面,2022年中國全國春播面積9.4億畝,同比略增。從中國農業農村部2月-5月相關發布會或領導講話看,今年春播進度快於去年,這意味著秋糧收成或有望延續增長。夏糧方面,2022年中國全國夏糧總產量1.48萬噸,同比增長1.0%。
文章來源:FT中文網